宋宁心中骤然警铃大作,只觉得机场满墙都写了“快逃”两个字,而他竟然愚钝至此,此时才咂摸出不对来。

    他仗着今日严歌续状态不佳,战战兢兢地后退了两步,才勉强开口,在对方平静到犹如死水的亲切注视中解释了来龙去脉。

    严歌续平静地听完了一切,手上差点没捏碎了轮椅的扶手。

    宋宁这心是有多大啊?大到把他这条性命,若有似无地甩在一个可以说是素不相识的人头上,逼着对方为他生死奔忙。

    而对面的小朋友又是有多傻啊?傻到半夜被电话扰民的时候,竟然一句重话都骂不出口,不管不顾地去替一位只存在于书本腰封上的“严老师”,不求回报地讨一条生路。

    哪怕小朋友自己也知道,他是对方千万个选项中的一个。不是唯一,更不是必要,甚至在最一开始的通话里他就对宋宁说——“你也再问问别人”。

    严歌续心口抽痛了一瞬,却不似发病时的难挨,他低着头按了按胸口,最终不发一言,倒是又吓坏了宋宁,挺着被打的风险,又赴死似地凑上前,小心问他:“续哥,别生气,你要实在生气,还是打我吧。”

    宋宁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,还是早死早超生,横竖他挨两下打坏不了,这祖宗的心脏可经不起动怒,遂闭上眼等着疼。

    然而他只等到了一只手轻飘飘地在他头发上随意抓了两抓,力道轻的像是在挠痒。

    宋宁难以置信地睁开眼,看见严歌续神色里仍有愠色,于是连忙大咧咧又委屈地喊:“续哥续哥续哥,疼疼疼,我头发要没了!我不要变成秃头哇!我还年轻!”

    严歌续就着他给的台阶下了,好没气地松了手。

    宋宁抓了抓可以被薅得有点乱的头发,嘿嘿笑了两声,给严歌续继续赔不是:“续哥我错了,真的,我存了刘医生的电话了,以防万一还存了他们科室的,保准下回儿不乱打电话。”

    严歌续心想自己这助理哪是小绵羊啊,聪明得很,光说之后不乱打电话,却没说都不打了,摆明了就是万一事发紧急,他下次还敢。

    好在没坏心,严歌续也不同他计较,只冷冷淡淡地差遣:“趁着还没上飞机,去给人把短信回了。别叫人好心还没着落,你是拿钱办事,刘医生是拿钱办事,人家呢?”

    “我的锅我的锅。我后面联系上刘医生给忘了这回事儿了。”宋宁想起来也觉得自己不厚道,半夜骚扰了人家然后就把人撂那儿了,但属实是没顾上。

    “那……回什么?”宋宁摸不准了,听严歌续这语气对方应该和他不是很熟,但是又似乎也不是完全不熟,他对于要回到什么度上完全没数。

    严歌续沉吟片刻,说:“你就正常回吧,和他说,严老师现在已经没事了,感谢他的帮忙。”

    “那——我发了?”宋宁觉得应该是很不熟了,这回的非常客套冷硬,但是他当时听对方的着急语气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。

    “等一下,再补一句吧,说严老师期待签售会和他见面,到时候送他一套书,不用他花钱。”严歌续想了想某位小朋友的财迷嘴脸,还是补上了这句。

    宋宁已经完全不懂了,化身没有感情的打字机器,把祖宗的话copy完发了出去。

    等到上了飞机,宋宁才正襟危坐,如临大敌,对于他的工作而言,他还是害怕严歌续在飞机上出状况,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。

    严歌续倒比他平静许多,反过来宽慰他:“什么表情?我要是这么容易就发一次病,我早就凉透了。以我的身体状况,偶尔不舒服是常态,你会适应这一点的。”

    “作为护工,我是不能够适应自己的病人的不舒服的,这样会让我迟钝的。”宋宁说这话的时候不是平时那种软和的语气,而是笃定的,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坚定,低头检查他身上的安全带,又确认了一遍他手腕上戴的简易的心率监控的数值。